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和管制,他们也千方百计想着如何改变自己的处境哩,他们受过的大苦大罪,就不能再让儿女们受。他们都想着要把女儿许给贫下中农的子弟,不要彩礼,不图人样,不嫌家穷,只要是贫下中农就行,哪怕贫下中农的儿子是瘸子跛子都不嫌。像新生这样地主的儿子说亲订媳妇就难了。按说十二三岁还不到想这种事的时候,可生活在这么一个现实中,中条山上千百年来就传沿下来这么一个风俗,都是这么大就把亲事定了的。孩子小还不甚知道订亲说媳妇是要干啥,但大人不能不急,月儿心急,耀先也心急,再穷再苦也不能把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耽搁了,这是头等大事。耀先月儿开始四下托人,托请人们给他们的新生说媳妇。时间一天天过去了,托请了不少人,却没有提回来一个口子。真让人急。
新生十二三岁,虽不太懂订亲说媳妇的全部意义,但还是能分辩出什么样的媳妇好,什么样的媳妇不好。新生心里也还是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,一个模模糊糊的标准。他心里的好媳妇就是同桌的杏花,因为杏花不仅脸儿好看,心眼儿也好。当然,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,父亲母亲不知道,杏花更不知道。
还是虎林和耀先走动的近,他上来劝月儿说:“咱这个条件,没有挑捡的余地,只能让人家挑捡咱。”月儿早就没有条件了,现在那里还顾的上挑捡,好赖给儿子占说上一个媳妇就行。月儿赶紧接上话,咛求着说:“虎林哥,咱那里还说啥条件,只要能说下媳妇就行。虎林哥,你和引菊嫂帮帮我们吧,打听着给咱新生说上一个媳妇,到时候我用最好的媒人席待你。”虎林呵呵地笑了,说:“就冲你这最好的媒人席,这事我操心了。”
果然,过了不长时间,虎林上来回话了:女方是歇马庄杨家。歇马庄杨家在土改前就破败了,但破败了的杨家并没有逃躲过土改,在土改中被定了个破落地主。破落地主和地主也是一样的待遇。
一听说是歇马庄杨家,耀先月儿的心都咯噔一下。都在一条马沟里住着,耀先月儿对歇马庄杨家也是了解的。杨家在土改前的破败不是正常的遭受了灾病而导致破败的。他们杨家是因为养了几个不肖子孙,沾染上嫖赌不说,后来还抽起大烟,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大家业踢蹋了。就是到了新社会,他们身上的恶习还有,能给儿子说一个有这样劣根性人家的女儿吗?俗话说:一辈好女人,三辈好子孙。说不下一个好媳妇,子子孙孙就难能有出息。
虎林一眼就看出耀先月儿心里的疙瘩在那蔓着,像前一次说月儿那样,他又说:“不要弹嫌了,咱就这个条件,有一个茬口不容易,只要人家愿意,咱就摸上天牌了。我知道你们弹嫌的是啥,嫌杨家的人气不好。咱买的是园里的果,不是要端他的园子。”虎林的话句句都是大实话,此一时彼一时,现在再也不是过去了,先给儿子占说下一个媳妇是要紧的。“虎林哥,那杨家的女娃子咋样?人样儿好看不好看?”耀先先转过弯子,他给虎林剜一袋旱烟递过去,这样问。
虎林先没有答话,接了耀先的旱烟,看着月儿的脸,他本来想比着月儿说一句俏皮话,说将来的媳妇肯定没有婆婆好看,但他没有敢把话说出来,因为月儿的脸色凝凝重重的情绪不高,这话就不能说。话不能说,但这却是实情,像月儿这样标致好看的女人四十里马沟再挑不出来第二个。虎林把俏皮话压在舌头底下,把脸转向耀先,说:“女娃子长个啥样,我也没见过。是这,改日定个时间,让两个娃子遇遇面,觉得合适就定下来。”
月儿深长地叹一口气,说实话月儿真想给儿子订一个贫农出身的漂亮好看的媳妇子,可是她的愿望和梦一样实现不了。罢了,就先让孩子遇面吧。想得再好实现不了也是白搭。
后来凑学校停课的一个星期天,由虎林的女人引菊领着新生去歇马庄遇面相亲。照理说耀先或是月儿应该跟上一个去,一辈子的大事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怎么能作了主,父母大人不去看看怎么能放心。但耀先月儿被管制着不许离开卧马沟,他们又不愿意去找政治队长下气说话,就只好让引菊领着新生去。
到了这一天,月儿把最新最好的衣裳从箱子里取出来让新生穿上,把叮咛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。耀先取出十块钱,递到引菊手上歉和地说:“引菊嫂,这十块钱你拿上,给对方跑腿的媒人买个点心啥的,算是咱的一点心意。”引菊毫不推辞地把钱接在手里,引菊也是一个会说话的人,她眯着眼就说:“也是,对方还有一个跑腿说话的媒人,要是只我们虎林一个人咱就用不着这样破费。”引菊话里的意思是说这十块钱是要给对方的另一个媒人的,她和虎林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气。话是说了,可钱还是装进她袄襟里的布袋里。十块钱在当时算是大钱,卧马沟的农民在地里辛苦干上一天挣一个工,一个工才值一毛多钱,这十块钱顶在庄稼地里干多少天呀。引菊把十块咯叭叭响的新钱票装进袄襟深处的布袋里,脸上真就有了媒婆子那样的媚笑,她耐心烦地等着月儿把新生打扮整齐,才喜喜欢欢地领上新生走了。
走了八里蜿蜿蜒蜒的山路,引菊领着穿戴的像过年一样的新生走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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